人倒一碗。
“怎么样,是不是累坏了?”
赵寅生怕霍凌觉得他们不能吃苦, 故作淡定道:“还成,就是冬日里穿得多,走起路来身上沉。”
霍凌也没揭穿, 他烧起炭盆,往里埋了几个地瓜, 在炕上坐下道:“在山下走平路,与在山上走山路不一样,你们又是第一次来, 对地势不熟,少不得还有提心吊胆的时候,心一累,身更累,日后走熟了就好了。”
赵辰生忍不住问:“白龙山这么大,师父你当真都记得路?走再远也能回得来么?”
霍凌道:“我自打会走路就在山里乱跑了,方圆二十里的山路都踩过一遍,再者说,就算真的走远了迷了路,有狗在也定能找回来。”
赵寅生和赵辰生此前已经听霍凌讲过,赶山客进山必须带狗,再三强调这笔钱不能省,但现在他们买不起好猎狗,需得再攒攒钱。
到那时,大约也能正式出师了。
又或者走大运,能白捡一只像黄芽儿一样无主但听训的野狗。
晚上霍凌宰了两只新捉到的榛鸡,赵寅生说他会做饭,不让霍凌动手,下厨炖了个鸡汤,又单独炒了盘白菜,三人配着霍凌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和地瓜吃了顿饱饭。
兄弟俩都不知多久没喝过鸡汤了,再看霍凌养的狗都日日不缺肉吃,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学本事的念头。
且不说学会赶山后,带下山的山货能卖多少钱,便是不卖钱,只要能在山中行走,不迷路,不丢命,家里人就不会饿肚子,甚至还能隔三差五地吃肉。
在家习惯了省灯油,睡前两人摸黑洗漱、脱衣服,上炕后赵辰生迫不及待道:“大哥,山里真好,林子里能打猎,溪水能捞鱼,随便一棵树上都结着能卖钱的东西,就说那大鹿角,以前咱们在镇上做工时看见有人卖,多眼馋啊,实则进了山,满地都是,随便捡。我看师父他都不稀罕了,屋里有个那么漂亮的,只当挂衣服的架子用。”
他已是能成亲的岁数,但因为家贫耽搁,上有爹娘大哥,没当过家,说话尚有几分孩子气。
赵寅生何尝不这么想,进山之前只听旁人说白龙山是宝山,有白龙山在,哪怕山下遭了饥荒,能进山就饿不死,连遭兵祸时,往山里一躲都能活命。
他们兄弟两个今天都累成狗了,实则也不过是走过了指甲盖大小的地方。
“师父厚道,教咱俩时半点不藏私,他用心教,咱也得用心学,不能给人丢脸,更不能有歪心思。”
“放心吧哥,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现在霍二哥当了咱师父,就是咱俩半个爹了,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,全村都得戳咱脊梁骨,爹娘更是饶不过。”
这厢兄弟俩看清了前路,没了心事,加上太过疲累,闭了嘴没多久就睡着了。
东屋里,霍凌则还盯着房梁,惦念了半晌山下的夫郎。
不知小哥儿有没有睡下,炕上独一个人的时候冷不冷。
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 ,家里烧着炕呢,怎么会冷,且自从颜祺有孕后更加怕热,比起担心他冷,更该担心会不会半夜踢被子着凉。
就这么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儿,霍凌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他素来睡得好,很少做梦,这日却是徐徐然入了梦。
梦里他还是个只到大人腿高的小萝卜头,山间风物依旧,唯一的不同便是宅院看起来更新,少了许多岁月的斑驳。
爹娘也都健在,仍是年轻的模样。
“小峰、小凌,回家吃饭!”
“知道了娘!”
伴随着两个小子的奔跑,父亲当年养的大狗陪伴在侧,如大个儿一般威风凛凛。
吃饭时大狗趴在桌子底下等小主人丢骨头,霍凌偷偷蹬掉鞋,把脚丫子踩在狗背上蹭来蹭去。
这个梦给人的感觉很离奇,他一边知道这是个梦,自己并非躯壳里的小孩子,一边却又无法抽身而出,随着小小的自己满地乱跑,做着只有孩童才会做的各种事。
春日雪未化,他和大哥一左一右,拽着刚找到的鹿角,跟着爹的脚步往前走,而当爹的还在念叨:“捡鹿角要捡一双,遇见一个,另一个就在不远处,切记不要忘了……”
初夏野菜冒头,和娘一起挎着篮子挖野菜,一铲子下去不小心挖断了,他用手扯出来抖抖土,到家后才被告知挖成了不能吃的野草。
草丛中的红果子尚青涩,便忍不住和大哥一起摘着吃,牙被酸倒后吃饭咬不动干粮,还憋着不敢说。
接着是辨灵芝、寻天麻、认蘑菇、摸蝲蛄……
就这样在梦里过了山中四季,见证了风来雨落,习得了一身本领,当第一场大雪落下,他正准备接过娘递来的一捧刚砸好的核桃时,梦忽而醒了。
霍凌察觉到嘴边有点咸,抬手一摸,发现枕头都湿了,自己满脸都是泪。
他一下子没了睡意,就这么拥着被子坐起,对着夜色出神。
或许是白日里教徒弟的种种,唤起了他童年跟在